吳淞碼頭……
德國的遠洋補給艦巍然而立，離它不遠處，就是那艘7型潛艇。希勒等人裝扮成富商，至于老邢他們，則化裝成跟班的仆人――這是30年代的上海，普通中國人最真實的寫照。
潛艇正在補給，德國水兵悠閑散步在甲板上。
希勒對徐瞎子講過潛艇的大致結構，只可惜他聽得一知半解。他對蒸氣魚雷和電動魚雷的區別不感興趣，更對下潛時間沒什么直觀概念。他只想知道：該怎么奪取這個傳說中的怪物？
“德國水兵的素質很高，硬奪你們會吃虧的�！毕＠仗嵝研暇S民，“另外，補給艦就在它旁邊，只要槍一響，一切就都免談了�！�
“現在的問題是，怎么靠近它？”老邢盯著潛艇，一些中國苦力正站在岸邊，向甲板上的德國水兵遞交貨箱�！拔蚁�，它不會讓外人隨意走進船艙�！�
“很正確，我尊貴的先生�！毕＠臻_始佩服起邢維民的敏銳觀察力，“世界各國的潛艇都是這樣�！笨烧f完這句話，希勒馬上后悔了。因為他知道現在的中國，連一艘像樣的小汽艇都沒有，這無疑是在揭合作伙伴的瘡疤。
但邢維民眨眨眼，對此根本不以為然。人家說的事實，并非無中生有，過于激動或者不滿，只能表明中國人不敢面對現實。
“在補給艦周圍，一般都會有護航艦�！毕＠沼值�，“奇怪的是，在這艘補給艦附近，怎么連條魚也看不到？”
“不！它有�！毙暇S民瞥瞥遠處一艘懸掛日本海軍旗的峰風級驅逐艦，“只不過，德國人把護航任務交給了日本人�！�
這是希勒不敢想也想不到的問題。一個國家的艦船，居然由另一個國家來保護，這說明，兩個國家之間的關系，應該是非同一般。
兩個人走到一邊，邢維民似乎想到什么：“對了，你剛才說……7型潛艇的下潛時間是多少？”
“30秒，這還是在正常航速的前提下�！�
這就意味著，從登船到下潛，留給邢維民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分鐘。否則聞訊而致的驅逐艦，就會毫不猶豫將潛艇擊沉。
“如果我們先發制人，可不可以用那門炮把日艦打沉？”指著潛艇孤零零的甲板炮，老邢突發奇想。
“沒有用，”希勒搖搖頭，“你一炮打過去，對方就會有四門127mm炮同時打過來。所以對付它，你只能用魚雷�！�
魚雷不同于子彈，它的性能、威力、射程等等，老邢是一竅不通。沒辦法，他只能苦笑地望著希勒，希望他繼續說下去。
希勒果然沒讓他失望：“驅逐艦離潛艇有700米左右，如果他發現我們，肯定會一邊還擊一邊逼近。但現在，它的艦身和潛艇前魚雷發射管是平行的，要想擊中它，必須迫使它轉換一個小小的弧度�！�
老邢眨眨眼，沒聽懂。
要說希勒還真是個好脾氣，他體諒外行的難處，于是便用最淺顯的語言來說明這個問題：“魚雷爆炸需要撞擊角度，如果像這樣直接打在艦首，我很難保證它會爆炸�！�
總算聽懂了，老邢擦擦腦門上的涼汗。
“所以，要想迫使它轉換弧度，就必須先使用一顆蒸氣魚雷，然后……”在沙地上補充一條直線，“再跟進一顆電動魚雷�！�
此時此刻，老邢算是深深地體會到：中國和西方國家的差距，到底有多遠了。
不用問，希勒也知道這中國人根本不會懂，因此他又解釋道：“蒸氣魚雷會在水面劃出一道白線，而電動魚雷則不會。驅逐艦一旦看到白線，它肯定要規避，這樣就會調轉一個角度。而這個角度，也正是電動魚類撞爆的最好時機�！�
老邢點點頭，說白了，這就是戰術上的虛實問題。外國人管這個叫什么他不清楚，反正這些東西，還是沒離開老祖宗留下的兵書戰策�！熬瓦@么干！”老邢下定決心，“先把潛艇搶到手！”
奪取潛艇的時間不能超過30秒，否則甭說發射魚雷，就連保命都成了問題。再瞧瞧自身武器裝備，新的問題又擺放在面前：七個人，總共才有兩把盒子炮，一把槍牌擼子――這還是從跟梢小特務那里弄來的。
妖孽不聲不響地掏掏兜，先后摸出四顆甜瓜手雷出來。這一舉動把大家徹底鬧愣了，誰都沒想到他還留一手。跳傘之前，徐瞎子命令不許攜帶武器，可妖孽沒信那個邪。什么叫不許攜帶武器？萬一遇上鬼子，這筆賬該怎么算？是打還是死？要是想打，沒個趁手家伙能行么？總不能用牙去啃小鬼子的刺刀吧？一想到這，妖孽就沒再猶豫，瞞著徐瞎子，往自己兜里揣了四顆手雷。
還別說，他這心眼耍得挺是時候。老邢正在為武器的問題發愁，他馬上就給雪中送炭了。大伙高興了，一個個咧著嘴，瞧妖孽那眼神，就像瞧見了上門女婿。
“唉……”一聲嘆息，徐文遠搖搖頭。他仔細琢磨一下：覺得自己已經里外不是人了。
“禿子！”
“有！”
老邢拿著希勒畫的潛艇示意圖：“你跑得快，記住甭管別的，給我直接沖到前魚雷發射管！”
“明白！”
“老謝！”
“有！”
“你帶鉤子沖到船尾柴油機室，如遇反抗，格殺勿論！”
“是！”
看看希勒等人，希勒的武器官正在計算魚雷發射角度和航速：“你們跟我占領作戰室�！�
“不！先生，”希勒聳聳肩，“如果我的人沒有跟上，就算你占領整艘潛艇也沒用�！�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讓你的人，把我手下帶上，他們曾經……也是戰士�！�
笑了笑，老邢沒有疑義。
“長官你看！”騙子一指潛艇方向，只見?望塔上，德國士兵正在魚貫爬出。
“好機會！”希勒激動得翹翹胡子，“他們要出來透氣！”
機不可失，失不再來，老邢毫不猶豫拔出手槍，低聲喝道：“準備行動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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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田坐在沙發上，抱頭苦思冥想。他那模樣，讓人瞧著都覺得累。小崎不敢打擾他，默默站在一邊祈禱，希望他能從自虐中早日解脫。
男人不好做，尤其像梅田這樣的男人，幾乎把幾世苦難都挪到今生來了。大力揉按著太陽穴，過了許久，梅田低沉著嗓音問道：“小崎君，你說他們為什么不在上海選刺客？”
這個問題實在過于復雜，小崎苦笑一聲，無奈地搖搖頭。
“據我們所知，上海的重慶特工并沒有投靠我們，那么重慶究竟在擔心什么？”
“少佐閣下，您已經一天沒有吃飯，是不是……”
搖搖頭，梅田痛苦地擺擺手。
“要不……您出去透透氣？換個環境興許會……”
“嗯？”猛然一愣，梅田難以置信地望著小崎，沉聲問道，“你剛才說什么，能不能再說一遍？”
“我是說……出去換個環境……”
一拍大腿，梅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。無奈地嘆口氣，整個人懊悔不已：“我為什么不換個思路？重慶軍統防的并不是我們……”
“噢？”
“上海的軍統站，內部魚龍混雜，有他們自己人，還有中統和共產黨！所以重慶軍統此舉，就是不想讓某些人獲悉秘密！”
小崎一向為自己的智慧而感到自卑，可這回，就連他也聽懂了。中國人雖然宣稱“共同抗日一致對外”，可實際上鼓弄來搗騰去，琢磨的還是他們自家那點事兒。這就難怪梅田大傷腦筋了，他再怎么聰明，也沒料到中國人居然會這么玩情報？
可接下來，一個新問題又出現了，軍統到底不想讓誰知道秘密？
“共產黨！”梅田終于敢放心大膽地肯定了，“和中統不一樣，在重慶軍統眼里，他們始終是敵人�！�
小崎想一想，覺得挺有道理，也對，軍統和中統再怎么斗，關上門那也是自家事。但共產黨就不同了，誰敢保證他不會趁此機會，將軍統上海站的特工名單搞到手呢？所以，戴笠的真正意圖就昭然若揭了：既然不知道上海站里誰是共產黨？那么就另找幾個肯定不是共產黨的人。
“唉……”小崎忍不住發出一陣感慨，“中國人的權謀之術，可怕，可悲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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