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賀的機槍終于開火了,可子彈飛出后,連一點準頭都沒有,更不用說命中的問題。這一不大靠譜的做法,令日機飛行員很是郁悶,因為他叫不準到底先干掉飛機,還是先干掉老賀,所以猶猶豫豫思考了半天。
容克飛機機翼上,已經燃起火苗,機長正在全力攀升,目前也只能維持不墜機的現狀。但日本人顯然不打算放過他。
“能不能想辦法叫他們相撞?”徐瞎子突發奇想。
“這是做夢!”機長也沒客氣,“飛行員整天訓練什么?哪這么容易相撞?”的確,現實不是電影,飛機飛行要講究個梯隊層次問題,就算幾百架飛機在天上飛,如果不是刻意或者不小心,發生撞機事件的概率,并不是很高。
云層在逐漸接近,日本戰機也越咬越緊。老賀全力更換彈夾,一個日本飛行員不失時宜瞄準了他。不過他搖晃得厲害,隨著容克飛機的攀升、轉彎,擺動軌跡根本毫無規律可言。
也就是從這突發事件開始,老邢便注意到運動中的射擊、命中問題,今后凡是他的部下,都要在秋千上或者跑動中練習提高命中率。
日本戰機準備再次射擊,這次,他是選擇了容克飛機。
“我有一個辦法,”老邢急中生智,“能不能突然減速,把鬼子飛機甩過去?”
“你打算叫我停車?”機長問道。
“行不行?”
“可空中停車,我沒把握再把它發動起來!
“賭吧,這是我們的最后機會!”
機長點點頭。
螺旋槳撲騰幾下就不動了,高高揚起機頭的飛機,在天空急劇減速,如同一條人立而起的眼鏡蛇。
“巴嘎……”日本戰機在猝不及防之下,以高速向敵擊撞去……“下降!下降!”僚機拼命提醒他!昂簟钡囊宦,戰機貼著對方尾翼一掠而過。賀禿子被勁風刮得轉了磚……
汗出來了,日本飛行員嚇得大口喘息!八簟币坏酪饭鈴臋C窗掠過,回頭瞧了瞧,那個綁在繩子上的中國禿子,正獰笑著向他開火!捌!”隨著玻璃碎片的飛舞,駕駛室內鮮血噴涂……
“禿子!好樣的!”所有弟兄都在為賀禿子歡呼,唯獨機長卻大驚失色。
“怎么回事兒?”
“發動不起來了……”
機頭開始慢慢降低,隨即越來越低,順著駕駛艙的前窗,可以看見山川、大河和田地……
“再試一次!”
“沒用!”
“兄弟!”手掌搭在機長肩膀上,掌心冷汗津津。徐瞎子顫聲說道,“一切可全靠你了,咱上天還是入地,就看這一錘子買賣了!”
“唆唆唆……”子彈從機翼兩側呼嘯穿梭……
“禿子!干掉那王八蛋!”老邢咬咬牙,摘下湯姆森沖鋒槍爬到艙門口。就在這時,機械師拎起了滅火器。
“你要干什么?”一頭冷汗的老嚴問道。
“鬼子僚機沒有減速……”
的確,戰機在艙門左下方,正要呼嘯而過。
“著家伙吧你!”死命拋出滅火器,機械師把眼睛一閉。
“嘭!”
高速撞擊之下,僚機舷窗的玻璃碎片,一閃一閃亮晶晶……
“打中啦!”還沒等眾人高興出來,突然,對方機翼在老賀的繩子上一切……“啵!”繩子崩裂了……
“禿子……”
機翼的濃煙越飄越長……
“離地面還有二百米……”副駕駛看看高度表,臉色都變了,“一百米……八十……七十……六十……”聲調越來越急促,連地面上小鬼子的仁丹胡,都能看得一清二楚……
“嗵”的一聲,機長渾身一震,緊接著,他深吸一口氣,將操縱桿用力一推……
“嚓嚓嚓……”螺旋槳由慢變快,直至飛快地旋轉起來……
“成了!”副駕駛興奮地喊道。
一顆顆手雷拋下去,高高揚起的塵土,迅速將地面鬼子團團籠罩……
“啊……啊……啊……”一干人等狂呼亂叫。
“老賀……”邢維民瞧著禿子,禿子早已丟掉機槍,雙手用力攀住繩子,可憐兮兮望著他。
斷端處,三股扭成的纜繩,僅剩下了一股。而且就連這一股,也正在逐漸開線剝脫……
“抓緊了!把手給我!”向自己兄弟伸出手臂,一滴汗水,從老邢指端墜落……
指尖相互接觸,但手指卻怎么也糾纏不到一起。
“抱緊我!”沖身后大喊一聲,幾個兄弟抱住他大腿,慢慢向艙外送出……
“嘣……”繩索應聲斷裂,老賀死死閉住雙眼,咬牙憋足了一口氣……身體并沒有快速的墜落感,緩緩將眼瞼撬開一道縫,自己依然懸掛在半空中。抬頭向上望去,長官緊握住他的手臂,發出會心的微笑。
“長官……”
飛機再次被拉起,駕駛室內,機長歪坐在椅子上目視前方,腹部汩汩冒著鮮血……
“長官!”副駕駛淚流滿面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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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極司非而路76號……
“剛剛得到消息……”梅田叼著香煙,面沉似水,“他們飛過南京,還擊落了我們兩架戰機……”這不是一件很體面的事情,當著吳四寶的面兒,梅田一直猶豫是否繼續說下去。
摘下帽子,吳四寶向墻壁上的裕仁戎裝像,畢恭畢敬默哀了一分鐘。
“吳桑,勝敗乃兵家常事。何況,我們并沒有失敗!
“梅田先生,您就把這幾個混蛋交給我吧,拜托了!”
“你對付不了他們!”沉吟片刻,梅田又道,“這些人,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簡單!
“可在上海,畢竟還是我們說了算!
“你有什么打算?”
“要在上海立足,就不能得罪青、洪二幫。我想,他們也不會例外!
“你是說……”
“找季云卿季先生,請他老人家在各堂口發下話,凡是知情不舉者,殺!”
“吳桑,你擔心我們在松江劫不住他們?”
“我只是以防萬一未雨綢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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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燃料已經不夠了……”副駕駛操縱著飛機,看著高度表,心有余悸,“飛機正在下沉……”
“把所有不相干的東西全部拋下去!”徐瞎子轉身命令。
“如果在上海外圍再遇到攔截,恐怕……”副駕駛搖搖頭。
這個擔心并非沒有必要,因為云層逐漸稀薄沒有了遮掩,誰也叫不準前方是否兇險萬分。
“現在到了什么位置?”
看看航圖,導航員說道:“已經過了蘇州!
“那好,在接近上海市區前,調轉方向!
“嗯?”大家一愣。
拽下鏡片擦了擦,徐瞎子淡淡說道:“鬼子的航空隊,肯定會根據我們的航線做預設埋伏。但他錯了……”在鏡片上呵口氣,“如果我們調頭,他們也會改變預設地,全力以赴追上來。這樣,在上海外圍就撕開了一條縫!
“那不還是個死?”老謝有點泄氣。
“不!有一點他想不到,我們中間一部分人,會在青浦以西跳傘!
老邢想了想,問道:“你是說,迷惑他們,讓他誤以為青浦才是咱們的集結地?”
“我敢打賭,他決不會知道這架飛機上有多少人!贝魃涎坨R,看看面前這十四個突擊隊員,“提前跳傘的兄弟,會九死一生,如果有可能,你們盡量不要與敵人應戰,更不要與當地的共產黨游擊隊有什么瓜葛!眹@息一聲,隨后又道,“也許,你們一個都活不下來,但留下的兄弟,日子也未見好過。我不會向共產黨那樣,臨死前還要送你們一大堆豪言壯語。但有一點,你們要記住自己是個中國人。好了,準備抓鬮吧!”
邢維民猛然抬頭,喊道:“老!”
“有!”
“你帶幾個兄弟先跳!能不能尿褲子?”
“報告長官!特戰營沒有孬種!”
驕傲地看著徐瞎子,邢維民笑了笑:“我的部下,不是那些打仗慫包的王八蛋!抓鬮?哼哼!省了吧!”
點點頭,徐瞎子一撇嘴,不咸不淡說了句:“邢維民,你很有尿性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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