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邢放過郭文志,并非悲天憫人善心發作。像郭文志這樣的人,最好是死一個少一個,有他國家不會富裕,沒他興許中國人民還能少遭點罪。但是不經過軍法審訊就一槍斃掉,道理上,這怎么也說不過去。
可弟兄們未必能理解他這番苦心。老嚴當時就急了:“放了他?那咱不是白忙活了?您打算以后,還讓他繼續下黑手?”
“這件事兒你我做不了主,把他交給軍法處!
“嗨!就憑軍法處那幾個糟人,能把他怎么樣?最后也就是個肉包子打狗!
“閉嘴!”老邢火了,“執行命令!哪來這么多廢話?”
“是!”老嚴不敢言語了。
宋菲被老賀繩捆索綁給拎了回來,她披頭散發,樣子很狼狽。要論跑路,她怎么也不是賀禿子的對手,所以那最后的絕招,就是猛然轉身跪倒在老賀面前,悲悲切切說了句:“我輸了……”看看老賀腰間的繩索,宋菲又道,“你下手輕點,別把我弄疼了……”
老賀是真不知道什么叫做憐香惜玉!氨晃曳斄,還敢討價還價?”心里是又氣又樂,當然,他也挺佩服宋菲這難得一見的厚臉皮。
該抓的人,這回都齊了,瞧瞧跪倒在面前的宋菲,老邢內心是五味俱全。屏退手下后,親手為她解開繩子,望著這千嬌百媚弱不禁風的小丫頭,一時間,萬般心中事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“你為什么要跟我處處作對?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?”老邢痛心疾首地問道,“難道我救了你,這也是錯誤嗎?”
宋菲把臉扭向一邊,一言不發。
“不管以前你我有什么恩怨,我希望到此為止。就算咱們連朋友都做不成,那也犯不著就是仇人!
宋菲眨眨眼,用眼角余光瞥瞥窗外。
“你走吧……”老邢嘆口氣,“就當我們……從來都沒有認識過!
“邢維民!我恨你!恨死你了!”扯開嗓子喊了一聲,宋菲哭了,悲悲切切梨花帶雨,“你要殺便殺!用不著可憐我!”
“這叫什么話?我為什么要殺你?”搖搖頭,老邢一臉無奈,“我這雙手,是用來打鬼子的!
“邢維民!你為什么是個好人?為什么?”
宋菲這沒頭沒腦的話,令老邢疑惑不解。他暗道:“這丫頭什么毛?我放著好人不做,難道還要變成壞蛋?”一陣沉默,幾絲凄涼,心中苦痛,卻不知與誰述說。
“你會后悔的!”含著眼淚,宋菲狠狠一咬牙,“我肯定不會叫你好過!”
“那就隨便吧……”
氣氛很壓抑,兩個人各揣心中事。
臨走前,宋菲幽幽望了一眼老邢。她知道,這個男人自己是永遠也忘不了。不管愛也好、恨也罷,那終歸是一段感情,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,一段無言的結局。她是個小女人,不是大丈夫。大丈夫需要頂天立地,需要建功立業,而她,只需要屬于自己的一份溫馨。
走出廂房,士兵們為她閃出一條通道。在眾人指指點點下,她昂起高傲的頭顱。走自己的路,讓別人去說。對于一個女人來講,真要是活到不要臉的份上,那她就算徹底想開了。
這條通道很長,不知走了多久。直到拐進小巷,再也聽不到那刺耳的辱罵聲,她才慢慢停下腳步。轉過身,望望深邃的巷口,笑了笑,隨即一愣,便狂笑不止。不知過了多久,她突然痛苦地捂住臉,一滴眼淚從指縫間緩緩溢出……“邢維民,我恨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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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立人和秦學禮趕到時,兵變已經解除?粗鴾喩硎茄睦闲,秦學禮沒說話。
“長官……”老邢想要敬禮,孫立人阻止了他,“還能動嗎?”
“回長官的話,這只是皮外傷!
孫立人點點頭,回身看看這些兵。沉吟片刻,娓娓說道:“你們都是好樣的,是我孫撫民最驕傲的士兵。長官有難,你們沒有坐視不理,盡到了一個兵的本分。所以我相信,就算在最艱苦抗日前線,你們也能跟著長官奮勇殺敵!我們的精神是永不言敗,誰敢欺負我們,我們就要同他血戰到底!從你們身上,我看到這支軍隊的希望,也看到了這個民族的希望――那就是團結和無畏!從今天起,我可以自豪地告訴國人:在我們的面前,對手只能永遠地顫栗!”
長官的話就是一針興奮劑,弄得這些兵,眼睛都是雪亮雪亮的。但孫立人說完這番話,卻沒再多言,反而示意秦學禮,讓他把兵帶回去。
眾人回味著孫長官的話,意興闌珊地散去,院內只剩下孫立人和邢維民。不知為什么,孫立人上下打量著邢維民,久久不發一言。
“長官……”
“你果真沒讓我失望,”孫立人淡淡說道,“這件事,你處理得很好!鄙钗豢跉,眼望天井,孫立人有些感慨,“現在這時局,應該是一致對外,激發任何內部矛盾,都有可能對國家、民族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!
老邢點點頭,沒說話。
“郭文志不是個東西,這我也知道,但眼下,他不是你我能處理得了。就把這燙手的山芋,交給那些混賬官僚,讓他們看著辦吧!毙α诵,拍拍邢維民的肩膀,“放心,你這板子不會白挨,我記得……你現在還是個上尉吧?”
“是的長官!”
“從軍法處回來,你就是少校了!
“嗯?”老邢又驚又喜。
“不過有個條件,像剛才那樣的精兵,再給我多帶幾支出來!”
“是!”
幾天后,軍法處的批文下來了。老邢被羈押一個月,郭文志罰俸半年。雖說這結果并不怎么公平,但也算是給出個交待。至于宋菲,上峰沒有難為她,據消息可靠人士透露,這主要是因為邢維民和她有“曖昧”關系。人家女孩吃過大虧,你一個老爺們受點小委屈,這也沒什么,總不能便宜都叫你占了吧?再說了,要不是委員長錯愛、孫撫民和秦學禮聯名具保,恐怕你邢維民,早就上法場報到了。
“這他媽是什么世道?”老丁忿忿不平,“營座把那女人給干了,打死我都不信!”
“你說沒用,關鍵是上邊兒!崩蠂馈昂俸佟币恍,食指指指天,“上邊那些人肯定會將心比心,認為美色當前,就是他們也把持不住!
“呸!”
“往哪吐?”
“!對不!對不!”
“要依我說,那娘們兒八成是看上咱營座了!崩蠂郎裆衩孛。
“不會吧?照你這么說,她咋還能把營座往死里整?”
“女人的心思啊,你這老粗懂個屁?這叫愛有多深,恨有多深,沒準兒她哪天轉過性子,你瞧著吧,肯定是驚天地泣鬼神!
“不是……那她費這勁干嘛?有毛病?”
“說對了,世上的女人,只要看上一個男人,十有八九那都不正常。不瞞你說,比宋小妞更離譜的我都見過,那家伙……哎呦……一言難盡哪……”
“哎?你不是也吃過女人虧吧?要不然……你咋這么了解女人?”
眨眨眼,老嚴沒說話?蓮乃砬樯,所有人都能看出:這叫此地無銀三百兩。所以從那以后,大家就給老嚴還在娘胎里的媳婦,起個綽號叫“一言難盡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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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文遠摘下帽子,擦擦臉上油汗,接過秦學禮遞來的水杯,輕輕喝了一口。
“瞎子,你來找我,是不是有什么事兒?”秦學禮笑著問道。
“說對了,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!绷滔滤,徐文遠的手指扣扣桌面,“想來想去,除了你,我也找不出合適的!
“究竟什么事兒?”
“鋤奸!”
“鋤奸?”秦學禮眨眨眼,“怎么,還要刺殺汪精衛?上次在河內,你們不是失手了么?”
“這回是另外一個人,”瞧瞧秦學禮,徐文遠嘆口氣,“按理說,這件事我不應該告訴你,可沒辦法了,我需要你的鼎力支持!
“噢?”
“軍統情報處出了叛徒,他攜帶一份上海站的特情潛伏名單,準備投靠大漢奸丁默?!
“需要我做什么?”
“聽說你手下有伙能人,我想借用一下。放心,等事情一過,我就會把他們原封不動還給你!
“這個……”秦學禮為難了。沉吟片刻后,他略有所思,“就算你能除掉他,可名單,還是落到丁默?手上了!
“不!名單還在叛徒手里!
“你確定?”
點點頭,徐文遠沉聲說道:“名單是他和丁默?討價還價的籌碼,怎么能輕易交出?在我們這行兒有個規矩――不見真佛不燒香。沒有名單,他什么都不是!
“需要我怎么配合?”
“把這幾個人派給我……”掏出一份名單放在桌面,悄悄推到秦學禮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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